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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化的世界里追逐光

本文原载于《文艺周刊》,2014年5月号。作者:祁紫檀


Syndrome—综合症候,其实相比这张专辑的整体概念来讲并不是一个很具有概括性和抽象性的名字,反而是大概念下一个比较具象的东西,这样的名字可能更清楚地引导听众走向某种虽然模糊但也不失角度的方向,可能也更能直观地体现乐队的意图。
整张EP听下来,配器传统、成熟,音色干净、灵动,行进自然、自由、节制,不落俗套,既有传统后摇的层层递进、情绪化的律动方式,又不失个人尝试,显得更加有趣。你完全可以被引领或者主观陷入一种被重构的世界中,那个世界不是虚无的极乐,也不是绝对的悲观,你可以看到后工业时代的灰蒙蒙、机械化、冷冰冰的世界,大多数人被异化为机器,朝九晚五,被规训,被统一,缺少和自然的沟通,末法时代,人们丧失自然性……然而当跟着Pentatonic的律动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便会慢慢看到洞口处那一小束光亮,非常遥远,却就在那里。
《Constellation》奠定了整张EP概念的一个廖阔的视角,配器很有北欧风情,那种冰雪覆盖的居住地,抬眼是被雪和寒冷洗得清澈的大颗碎汞般的星星和星星连结的神秘星座,藏匿着每个人在天上的位置和由此而生的独一无二的特质、病灶和症候。开始是简单的单音组成的简洁的旋律,回旋、重复,透露出某种不肯退却的梦幻和想象及童趣,A段后面键盘突显出来带动韵律进入复古舞曲的氛围和鼓点,很抓人耳朵,就像好奇的孩童之心突然陷入略显沉重的思考。键盘用的很节制但总能出彩,比如B段两拍子节奏的键盘声响抛砖引玉引出鼓点进而营造出相对稳定的略显暗黑的气氛后键盘又加入一段很异域的旋律,但行进又是十分节制的数学摇滚式的重复,这显得比较有趣也有可以体会的深意。最后在经历了童真、思考之后终于躁动了起来,好似外太空的物质突然在眼前变幻,整个宇宙都醒来了,他们上扬着继续历经暗物质的交换、隐秘的宣泄……而眼前总能间歇浮现那些经典治愈系动漫的画面,就好像沉重现实中的梦幻臆想,就好像黑暗中摇曳的光。听到《twinkle》这首歌的时候,伴随着后摇中经典的拨弦弹奏形式,你可能会更加坚信创作者们音乐情感内核里的北极光般绚烂的梦幻情结,隐藏的天真执拗的成人童话,那种试图自我疗愈试图抚平或逃避各种syndrome的倾向。
如果看P团的现场,你会看到几个摆弄着三大件加键盘的、陷入自我情绪的大男人,如果不是听他们的音乐,在普通的偶遇或者日常工作中你永远不能看到一个人的内部,其实每个人都不复杂,有很多作为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不被主流思维方式看重和注意的非物质的精神世界是伪装在机械化、脸谱化的匆匆而过的面具之下的,而我们如何找到彼此?音乐是最好的抒情工具。就像《Yes I’m fragile》所述—是的,是的,我很脆弱。是的是的,即使我外表粗犷,即使我沉默寡言或活泼善言,我的内心都有着那个敏感、脆弱、柔软的核,那些不能直观呈现的珍贵的悸动和细小的情绪波纹都是甜蜜的痛楚,那些心在下沉的感觉和不可消除的抑郁质就像太阳的黑斑那样自然而然。相对EP里的其他曲子,《Dying》这首歌算是最有暗黑倾向的歌曲,前段那盘旋的诡异的音效,低沉的诉说式的人声,电吉他的类似越南传统音乐或者台湾原住民音乐风格的分解铺底将音乐氛围沉到谷底,甚至带有神秘主义色彩和宗教感,试图与暗黑之神触碰,后半段的慢核元素加两拍子鼓点充满倦怠感和安于现状的惯性,这种惯性由键盘的弦乐音色打破,缓慢上行的琶音直到荒诞的戛然而止——-是的,可以听到P团的这些曲子的结束都很不一样,不程式化,都有自己的想法在,不落窠臼。
Pentatonic大概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大概念下既关注小情绪的表达,又能融入自己对世界和现实的思考的音乐团体之一。在《Sedentary Secretary》中,不同于上述歌曲,他们用三把吉他、失真的音效使躁动发生,现代战争的场景、工业化沉重的烟熏、机械钢铁的冰冷感、现代化机器与工厂流水化的生产的一幕幕随着投弹般的鼓点跃入脑海,是人被异化的一种悲剧性行进,有很强的画面感,急促而绝望。而《MAYA》一开始的音效和氛围就带人进入一种历史纵深感中,视角仍是很宏大,同时不突兀,温柔地崛起,温柔地爆发,高潮时的旋律性也很不错,很好听,其实是十分流行的旋律,非常入耳,但因以弦乐的音色出现在躁动的高潮而不显俗气。包括《Crusade》和《M.W.M》也是,那些高潮和情绪从不泛滥,几乎总是恰到好处。
Pentatonic的曲子像很多优秀的后摇作品一样都有一种“隐藏的旋律”,看起来或者机械听起来或者说在物质世界里这些曲子中很多都是重复的、变化比较少的段子、分解和弦、琶音等等,但实质上却可以根据听众的经验和情感以及直觉而自动抽象出一种隐藏的旋律,这种存在于听者意识中的旋律因人而异,因此很有趣,所以后摇很多情况下虽然是一种行进中的变化,却很好听。
Pentatonic这张《syndrome》可以说是很真诚、有自己独立思想并非空无一物的、动听、值得细听的作品,而传达出的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也很有意义,唱片封面与以前相比也更能体现乐队的风格和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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