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炉

原文发布于《非音乐》杂志2007年2月4日号

初临大地的雪花在06年隐身而去前画出了一个完美舒展的句号，或者一个流淌在电磁波深渊里的问号。48V乐队独立发行的这张《南方》其实在电脑硬盘里存放一阵时日了，然后就断断续续地静候着爆发，随着雾蒙蒙地天气切中要害。它不曾骄傲过也不曾低调，回忆的线索悄声铺展而过，温湿南方的印迹瞬间融化了北方的干燥。“幻象电源”暗示着遥远国度里心灵的突发奇想，人和人在一起后单纯的不再孤单，恰似音序考究的厚度，鼓机委婉的颤动，你克制不住想要拥有一个midi键盘跟随旋律弹奏。《南方》具备某些根植室内空间的属性，默默展望外部世界的精致与滑稽，这足以让每一个背负南国记忆的人怅然所思。
国内尝试此类风格的独立乐队不多，48V既不象沼泽的泥泞根源，也不相似Hz的意识流阴暗前卫，他们赋予《南方》一种柔和气息，电子脉冲（Gitch）有时竟静谧得如同血液细腻流动，甚至可以用中国古话“风调雨顺”来形容几份，很容易描绘一些场景：傍晚空旷机场大厅里滞留的旅行包，清晨醒来微微作响的南国山川，偏僻小巷路灯编织的夜，还有季候性的风。爆米花般清脆的后摇编曲中摇曳Trip-Hop，Downtempo，IDM的节奏巧思，把手指浸入透凉的水，黑胶片还能清洗掉些Shoegazing，Ambient，Minimal的明净底色，听到这声音，你会误以为岁月把时光倒影投射进了叶脉。打理drum，program，keyboard的阿勇来自“落”“拆”这般扑溯迷离的地下组织（针对恰好不是资深的湖南摇滚铁托的你），而制作人邓裴的“寂寞.夏.日”还稍为有点基础的群众熟知，48V和那个“鬼打头阵”的拾柒贰肆唱片厂牌同属秘密作怪的佛洛依德牌产品，真好象哪天一不留神在马路边拣到的阿拉丁神灯，纵然如此，轻易地，你就把身心交付给这群陌生人的呓语。
都话说湘中盛产毒社和饭醉团伙，但讨论起《南方》后摇杂音版的迷乱严谨，禁不住要身不由己地勾勒出一个个优美绝伦的印象：绿色麦田的守望者，香格里拉的高空寻觅者，亚热带冰川深处的熟睡者……抽象的，体贴的，符号的，希冀的，灭亡的，只要撕开想象的局限，躯体便不在轮回的痛楚中死去。如同酒精可以温暖人心，音符可以打通被时空和宿命阻隔的经脉，每一颗沙砾在流浪时变换了自身角色，这是曾经嘶叫着毁灭失真的摇滚乐，骗与被骗的乌托邦梦幻无法违背的事实。我们失去了她吗？不仅仅是青春；我们又反抗过什么？依靠一堆或许在新世纪中叶被旁人视为塑料垃圾的CD唱片，所以偏爱《南方》淡缺颜色的轮廓吧，它甚至带一点“禅”的解释：万物的执着都蕴涵自身合乎情理的轨迹。
给每首歌一个恰当的印象很艰难，单从个人感觉许多创作动机倒非常接近德国清新电音名厂Morr旗下作品，明显被“甜蜜”（“sweet”）“调频和拍拍腿”“掠过半球的候鸟”“滴滴”“飞过云南”（我可不可说全部歌曲啊，汗）里计算不清的微小细节加以证明，偶尔几屡古筝洋琴及其他莫名弦乐调味出中国山水画似的东方情调。经电子程序精细修饰的白躁音点，已不复是排山倒海式疯狂放纵青春的No-wave自赏派宣泄，躁动最值点仿佛寂寥夏夜突然牵来千百只蝉一齐振翅轰鸣的深邃。当然玩后电的drums无可挑剔是律动的精髓（有点不付文责，其实各个声响部分都很值得去回味去感冒啊），阿勇使用Roland打击板够味煽情的表达让“幻象电源”实实在在地翱翔进了云和山的彼端，一张强调纯粹听觉体验的器乐概念专辑对鼓点技巧要求是颇高的，杜绝单调又不至纯技术到破坏画面谐和感。情绪最为压迫的“城市是灾难”，深重幽暗的Trip-Hop，Ambient Techno工业之音，鼓机序列迅速凝结出身置一道裂缝深渊中间两壁窒息压迫袭来的紧张感，3分50秒处钟铃闪烁不洁的银光，4分4秒掀起的古筝拨弦把诡异调侃推向极致，鼓声立刻转化成苍白无序的低频震荡，宛如一个罪劣的呼吸猛贴到你脸上。“一些要感动的”鼓机散落在Minimal，IDM频率的轻盈，不清楚思绪终要漂向何方，keyboard和bassline浮游着蜻蜓点水的雅兴，说是一首冷竣的Chill out也挺合适。“7.14”松脆沙哑的节奏简直就是出神入化的Isan（Morr厂牌下核心Project之一）小姐嘛，透着东方古典韵律之美的Ambient Sample，若隐若现忽暗忽明的鼓椎仿佛就着一块上好的玉石细细微雕。“滴滴”空灵的Gitch+Dub音律，鼓点象剪切电影镜头里的时间刻线，削弱得只剩一个磁磁作响的剪影。“Sweet”分外柔美的键盘和音序器旋律熏陶下，鼓反而衬托出Rock & Jazz即兴的厚实老练，感叹一句阿勇毕竟资深的shoegazing，Post-Punk乐手出身啊。“情歌”里的鼓最煽情，同样带点Jazz的蓝色焰火味，而吉他严重后摇的靡靡之音，音序采样鱼跃般勾情的Loop循环，有关爱情的甜蜜，冲动，厌倦与眷恋全都彷徨在真实？/模糊？的默片距离，（很可能我就把刚才听野孩子《咒语》那句“你那善良的姑娘/坐在别人的怀里/慢慢地/将往事埋藏”给联想进去了）。
你也可以换一种语言去描写收录进《南方》的歌，好似自然拼帖成的戏剧场景，影象安静地定格，的确需要一点破茧抽丝的情绪来还原那些感动。“飞越云南”缭绕着黑暗降落前陆地星火延伸了无限憧憬的河流；“Sweet”在恋人温柔的眼窝里睹见了自身的清澈倒影；“7.14”某个秘密日期剧本讲了个怎样的故事还是你住在森林里熊一样地发呆呢；“一些要感动的”是一个空房间电话中的莫名留言；“掠过半球的候鸟”象昨夜不想忘掉的梦，而“城市是灾难”对比着过于喧嚣的孤独。
把这篇文字献给妈妈——和即将回到的被称为“南方”的土地。